全景揭露“教练技术”为名的精神传销

近期，因为深圳众鼎案详情公布，被质疑为新型传销的“教练技术”再次进入公众视野，并经央视的报道将影响进一步放大。

2018年9月，深圳警方对众鼎公司的违法行为实施破案收网行动。这是深圳警方破获的首例以所谓“教练技术”为名，通过非法有害培训实施精神控制的新型传销案。共抓获涉案人员85名，冻结资金2700万元。最新消息是，薛某顺、查某等20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强迫交易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。

事实上，这并不是“教练技术”首次走进大众的视野。“教练技术”培训，至早从1995年开始在国内流传，培训手法大同小异。二十多年来，“教练技术”培训涉及传销、洗脑的争议不断，2016年广东卫视、南方都市报曾报道，不少学员因为上这种课而家庭破裂。裁判文书网的信息也显示，甚至有学员在培训期间跳楼或者精神失常。

深圳众鼎被冻结资金2700万，

20人被批捕

通过培训来提升自己，本应是件好事儿。然而，随着培训市场的火热发展，五花八门的课程中却有可能藏着“传销”的地雷。不但没有走向人生巅峰，反而让不少参与者性情大变、家庭破裂、公司破产、误入歧途。

2018年，深圳警方发现众鼎公司以“教练技术”为幌子，对学员通过“唤醒——蜕变——感召”三个阶段进行“改造”，形成以感召“海星”（新学员）精神控制为目的的非法培训机制，并引诱、逼迫参与者采取暴力和“软暴力”等手段不断发展“下线”人员参与，大肆骗取钱财。

同年9月，深圳警方对众鼎公司的违法行为实施破案收网行动，共抓获涉案人员85名，冻结资金2700万元。目前，薛某顺、查某等20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强迫交易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。

被感召的学员为啥叫海星？

这里有个俗套的故事

网络信息所见，在十几年前就有人揭露“教练技术”涉嫌精神传销。

2007年，网友“徘徊在十字路口”在天涯论坛发帖，讲述自己被学姐拉去参加教练技术培训课程的经历。该网友表示，自己对教练技术并不感兴趣，在学姐再三邀请并垫付4500元培训费之下，前往培训机构听了一天的课。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体验，直言“这就像是传销，差点儿就被洗脑了。”

该网友详述了踏入培训班第一步时的经历，“去到培训中心，需要先到登记处填表格，给我表格的姐姐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，问师姐：这是你的海星？我疑惑的问师姐，什么是海星。她就开始讲那乏味的小孩与海星的故事：从前有个小孩在沙滩上一直往海里扔东西，一个老人问他，你扔什么呢，他说我扔海星，它们被打到了岸边，我要救它们。老人说，你救得了那么多吗？小孩说，能救一个是一个。你们就是那海星。我一下迷糊了，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，我们是海星，难道他们是救世主？”

而在现存的教练技术培训中，上述对“海星”的解释就是业内通用的叫法。

李先生曾参加过众鼎教练技术培训，他对“感召海星”一词进一步解释，“所谓的“感召海星”，就是让学员去发展新的学员。学员们被要求与身边的朋友、亲属分享教练技术培训课程，并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也过来上课，达到“拯救”自我的效果。导师会给每个人一个指标，每个组有些指标必须要去完成，没有完成，通过各种方式给我们压力。”

在团队的裹挟下，学员们都全力去“感召”海星，争夺荣誉。李先生先后垫钱给身边的朋友购买共计88万元的培训课，除了少数朋友碍于情面给李先生支付了培训费外，李先生共支付了超过70万元的培训费。

引发家庭矛盾，

死党声称替学员男友管女友

2016年4月，杨小姐向南方都市报记者讲述了自己的遭遇。其丈夫老张多年前通过朋友接触到深圳一家名为“聚海”的教练技术培训机构，几个月前又接触到广州慧宏。杨小姐事后了解到，丈夫参加的培训并不涉及专业类课程知识，“说是注重精神层面，向内挖掘潜能”。

到了第三阶段时，杨小姐跟丈夫因高额培训费发生了激烈争吵，最终通过其他亲戚朋友才劝住丈夫不去上课。杨小姐说，因为她了解到第三阶段的培训时间长达108天，学员之间会进行分组，男女搭配。“一天一小结，三天一小聚，一个月一次大聚会，还会组织户外活动几天不能回家。”

在阻止丈夫去上第三阶段培训课程后，一天一名女教练给杨小姐打来电话，“问我知道我老公想要的是什么吗？让我不要阻碍丈夫的发展。我说难道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丈夫？要不你来安排他的生活？”

杨小姐认为，丈夫在培训中的一度沉迷以及投入过多时间，这给家庭生活带来了严重困扰和影响。

与杨小姐遭遇一样的还有金先生。2016年6月，金先生参加广东卫视《社会纵横》节目，揭秘“教练技术”培训骗局。在节目中，金先生表示，“教练技术”培训课程涉嫌集体洗脑，自己的伴侣在参训之后，以“不同频”为由选择分手。“有一天，女友在培训时结交的死党给我打电话，我希望他们不要再联系，对方却说‘你管得住你的女友吗？管不住的话我可以替你管’。”

是否传销？

感召还真是向传销公司学的

所谓的“感召”确实跟传销有一定的关系。

在教练技术组织者的圈子里，流传着一本由John P.Hanly撰写的《Lifespring：From Where You Are To Where You Want To Be》。这本书被翻译成了中文，但是没有正式印刷。

John P.Hanly有个中文名字，叫做“老庄”，被视为教练技术的集大成者，1980年代他创办的Lifespring号称曾给40万人做过教练技术培训。根据书中介绍，老庄和他的Lifespring后来不断受到《华盛顿邮报》等美国媒体的质疑，并最终倒闭。

那本书提到了“感召”的起源——“感召”最初来源于美国1960年代著名的传销公司“魔术假日”，1974年该公司因传销罪被取缔。

这个说法在国内知道的人并不多。深圳众鼎商学院是国内教练技术的佼佼者，但据反教练技术者李军介绍，该公司董事长薛国顺一直不知道这个说法，直到2018年2月份，薛国顺才从那本书里知道这个细节。

教练技术最早进入中国是在1990年代末。美国人维吉·布洛克曾经撰写了一本《教练技术·教练学演变全鉴》的书，提到它的演变历史。这本书的中文版在2016年10月由北京联合出版社出版。

根据这本书的描述，教练技术最早在1990年代由加拿大华人黄荣华带到中国。当时，她在加拿大注册了汇才人力技术有限公司，1995年在中国香港创建分公司提供教练技术培训，并在1997年将业务拓展到中国内地。黄荣华也被称为中国教练技术的“鼻祖”。

李军曾经梳理了大量资料，试图寻找教练技术的本源。他向南方周末提供的资料显示，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，美国就已经在开展教练技术的培训。

目前国内所熟知的救生艇游戏、红黑游戏、摇篮游戏等，那时就已经在美国的教练技术圈子里流行。不过，随着美国媒体的持续质疑和揭露，教练技术的培训机构已经在美国很少见了。

党刊关注：课程导致学员丧失底线

关注到“教练技术”危害的不仅有市场化媒体，还有党刊。

2017年5月，《半月谈》发表《半裸上课摧毁三观“教练技术”实为精神传销》一文，其中提到，“一种称为“教练技术”的企业培训项目近年来在各地火起来。目前全国已有数千家平台，培训学员不断增多。这种课程首先是去除人的羞耻心，然后膨胀人的虚荣心，最后导致学员丧失底线。”

为何上课的多数人对此深信不疑？

广东警官学院犯罪学教研室副教授彭琨表示，“利用人的自卑心理，通过先破后立的方法，打破你认知的层面，重塑一种认知模式。通过这种辱骂、人身攻击，让你对自己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利用这种无助感，传播一些有问题的价值观念，从而让个体深信他们营造出来的价值观念。”

从觉醒到蜕变，这门教练技术的课程让学员从自我怀疑到自我否定，除了少数学员提出异议以外，大多数学员则深陷其中，被这些课程塑造了一个全新的自我。充满神秘色彩的教练技术培训，能让一个人从短短几日就性格大变。受害人家属柴先生表示，参加这个培训之后，自己的家人性情大变，“昨天还是懒散状态，今天就突然勤快，像是换了一个人。”

令人意想不到的是，看似功力深厚的培训课程，实际上竟是网络上找来的素材。央视财经记者询问是否有教材时，犯罪嫌疑人查某则表示，自己是在市场上得到的教材模板，“我自己学的，你现在百度一下教练技术教材，淘宝都能买的到。”

众鼎案为何被控强迫交易罪，

而不是传销？
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深圳众鼎案中，其罪名并非是组织、领导传销罪，而是“强迫交易罪”。

什么是强迫交易罪？刑法第二百二十六条有明确规定：“【强迫交易罪】以暴力、威胁手段，实施下列行为之一，情节严重的，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，并处或者单处罚金;情节特别严重的，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并处罚金。

其主要表现形式则为：

(一)强买强卖商品的;

(二)强迫他人提供或者接受服务的;

(三)强迫他人参与或者退出投标、拍卖的;

(四)强迫他人转让或者收购公司、企业的股份、债券或者其他资产的;

(五)强迫他人参与或者退出特定的经营活动的。是指以暴力、威胁手段强买强卖商品，强迫他人提供服务或者强迫他人接受服务，情节严重的行为。本罪主体为一般主体。

有论者对此解释，所谓暴力，是指对被强迫人的人身或财产实际强制或打击，如殴打、捆绑、抱住、围困、伤害或者砸毁其财物等；所谓威胁、是指对被害人实际精神强制，以加害其人身、毁坏其财物、揭露其隐私、破坏其名誉、加害其亲属等相要挟。其方式则可以是言语，也可以是动作，甚至利用某种特定的危险环境进行胁迫。无论是暴力还是威胁，都意在使其不敢反抗而被迫答应交易。

据此我们再来看所谓的“教练技术”，对于学员施加的显然就是精神强制，无论是将所谓课程作为商品也好，作为服务也罢，其要求感召的行为都具有了威胁强制的特征，以强迫交易罪被捕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
来源：新浪潮 综合